2024年8月26日刊|总第3705期
泰国电影再次实现以小博大。
今年泰国本土票房冠军《姥姥的外孙》，于8月23日在中国内地上映。豆瓣评分高达9.0，与《机器人之梦》并列暑期档口碑第一。也是目前年度院线片最高口碑。
引进内地的泰国电影并不多。上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，还要追溯到2017年的《天才枪手》，豆瓣评分8.2，以约6000万泰铢（约合人民币1200万左右）的制作成本，在中国内地斩获2.7亿人民币票房。
此次《姥姥的外孙》，不仅在泰国横扫票房，在马来西亚也已经超越《天才枪手》成为有史以来票房最高的泰国电影。
在内地，首周末票房破三千万，猫眼预测票房1亿。就当前的市场环境及片子本身的体量来说，已经是不错的成绩。
这也是近年来泰国电影能一直稳步前进的原因，重点抓中小体量制作，把擅长的类型做细做精，扬长避短、立足本土，在大片横行的市场里，开辟出自己的赛道。
01
如果按照宽泛标准，将全部带有华人血统的混血后裔都算在内，华裔数量占到泰国人口的大约40%。
《姥姥的外孙》，立项时的名字叫《中国家庭》，片中的姥姥就是广东潮汕人，但传到外孙辈，基本都已经不会说中文和潮汕话了。
这是一个关于“全职孝孙”的故事。全职，意味着得跟钱挂钩。正如片子的英文名：How to Make Millions Before Grandma Dies，如何在姥姥死前赚到百万。
男主角阿安是个“家里蹲”，辍学当游戏主播，天天直播，结果只有四个观众。正愁没收入时，他在表妹身上看到了一条致富之路。表妹是学护理的，在病重的姥爷（阿安的爷爷）身边陪护了一段时间，成功继承了百万家产！
这时，阿安听闻姥姥查出了癌症，而且是晚期，最多只剩下一年时间。于是阿安决定复刻表妹的致富之路，开始在姥姥面前疯狂献殷勤……
虽然拍的是外孙照顾姥姥，但整个故事是有点“反孝道”的。最主要的一点，就是把“遗产”放到了明面上说。
中国人常说谈钱伤感情，关系越近越开不了口。孝顺应该是天经地义的，怎么可以说是为了钱呢？
但这话里多少有点虚伪成分。老人死后会分遗产，这是客观事实，明明所有人心知肚明，但就是得藏着掖着，只在各自心里打算盘。
任何事情，成了秘密，就有耻感。想要又羞耻，就会拧巴。《姥姥的外孙》就拍出了子女间的这种拧巴。
只有外孙阿安不拧巴。我想要这笔钱，并且我愿意花心思去争取。相比那些只想要钱不愿意付出的舅舅们，阿安至少真心实意地对姥姥好，跟她住在一起，照顾她的起居、了解她的喜好，逗她笑，陪她难受。
表妹有句话说得很对，老人们最需要的是陪伴，而那些子女们永远“没有时间”。但他们对自己的事总是能挤出时间，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优先级的问题。
有场戏，舅舅带姥姥去拜佛。请愿的时候，姥姥给所有人都许愿，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。阿安笑话她太贪心。
再看舅舅一家，没有一个人提到姥姥。阿安有些生气，“您难道不是他们的家人吗！”
阿安的许愿纸上，只有姥姥的名字。
分遗产，其实是老人在最后一次表达自己的爱。所以争遗产，争的是在姥姥心里的地位。不遗余力地表达爱，并得到积极回应，总好过让姥姥的爱错付。
02
可惜姥姥的爱，确实一直在错付。
《姥姥的外孙》用一种轻巧但精准的方式，呈现出东亚家庭中女性作为牺牲品的困境。
姥姥当年一个人照料晚年的父母，给他们养老送终，结果什么财产都没有分到。房子、钱全都顺理成章地给了她哥哥。现在她快不行了，想找哥哥要点钱，给自己买块像样的坟地，结果被轰出门：
“你嫁出去就是外姓了，跟我不是一家人了！”
“我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你的。”
孝顺不一定能得到爱，也可能只是你活该。这仍然是一种“反孝道”。
成为牺牲者的姥姥，并没有跳脱出重男轻女的闭环，而是成为新一轮的“同谋”。她的遗产分配名单里，有大儿子、小儿子、外孙，唯独没有女儿。虽然说起来外孙是女儿的儿子，但终究还是固守着财产“传男不传女”。
片中女儿有句台词说得非常绝：“儿子继承遗产，女儿继承癌症。”
当时影院里很多女观众都笑了，一语道破东亚家庭的隐痛。
电影里呈现了三代女性，姥姥、女儿和表妹。只有表妹完全跳脱出了轨道，不盲目付出，不自我牺牲，正大光明地索求回报。
不仅如此，表妹后续把临终关怀发展成了一份职业，有更多人来雇她当“全职孝孙”。
而身为外孙的阿安，后来也通过种种方式拒绝成为“同谋”的一环，主动放弃了既得利益。
爱可以是无价的，但并不意味着爱就是免费的。对传统孝道的打破，是在伸张一种更加对等的、公平的爱。
03
虽然引进中国内地的泰国电影不多，但这些年在社交网络、流媒体上，关于泰国电影、电视剧的讨论热度却始终很高。
受限于工业水平，泰国很少出“大片”，但在中小体量的类型片领域成绩颇丰。自上世纪90年代末泰国电影新浪潮以来，一大批年轻创作者，立足于本土风情和宗教色彩，创造了诸多“小而精”的作品。
首先打响名声的就是泰国恐怖片，在曾经“日式惊悚”当道的东亚电影市场中分割出了一席之地。
就像“日式惊悚”是基于对日本怪谈的开发，“泰式恐怖”也是扎根于本土浓郁的宗教氛围，配合神秘的热带雨林、潮湿逼仄的荒野山村、凄冷灰暗的画面色调，惊吓尺度名声在外。
比如近两年比较出圈的《灵媒》，讲的是偏远山村的萨满巫师；今年上影节午夜单元备受好评的《祭屋出租》，也是跟借活人还魂的邪教组织有关。
第二个重点标签是“青春片”。
从“泰式小清新起点之作”的《小情人》，到火遍中国的《爱在暹罗》《初恋这件小事》。永远阳光明媚的盛夏风景，低饱和度的纯净画面，以及高颜值的纯爱故事，轻松撩拨年轻观众们的恋爱心弦。
尤其特色的，是泰式青春片中的酷儿文化。泰国独特的“人妖文化”，对性别有着更宽容、开放的理解与接纳。
今年，泰国刚刚通过了婚姻平等法案，成为继中国台湾、尼泊尔之后，亚洲第三个实现婚姻平权的国家/地区。
泰国影视剧中，也对同性爱情、LGBT群体有更为细腻的刻画与尊重。
第三个，是泰式功夫片，代表人物就是泰拳高手托尼·贾。《拳霸》《冬荫功》等作品一举把泰拳带向世界，托尼·贾也一跃成为国际动作巨星。
香港动作片脱胎于京剧等舞台艺术，招式设计更注重韵律、美感，尤其大侠过招，讲究写意与侠气。而泰拳更加市井、野蛮，注重拳拳到肉的力量感，视觉冲击力更强。
以上三类作品，对电影工业要求都不高、制作成本可控，恐怖片更属于B级范畴。但这三类又往往是口碑中最吃亏的，想拍得好看、独特非常考验巧思，需要创作者对叙事、结构、节奏、摄影都有极强的把控力，同时还得有创新表达。
而这就是泰国电影创作者的厉害之处，在“用最少的钱拍出最多的花样”的地狱级难度里反复磨练技艺。
像《姥姥的外孙》，是一个非常简单朴素的故事，很容易变成流水账或刻意煽情，但导演却能将其拍得如此细腻、生动、不落俗套，能够兼顾商业性和艺术表达。能有如此完成度，是十分了不起的水平。
从官方角度，泰国政府近些年来也一直通过各项税收优惠、政策扶持，吸引外资进入泰国电影和文旅市场。当年《泰囧》热映后，前往泰国的中国游客数量激增，此后中泰影视合作就一直处于“蜜月期”。
比如《唐人街探案》《杀破狼2》《湄公河行动》《误杀》，拍摄场景都涉及泰国。
对热带东南亚地区的狂野想象，让中国犯罪片得以绕开诸多制作红线。
反过来，这些作品在展现泰国风情的同时，也为当地影视从业者提供了工作机会和经验，反哺泰国本土电影行业。
今年内地暑期档乏力，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缺乏优质的腰部作品。当热钱变冷、投资愈发谨慎，市场需要更多的中等体量类型片撑起大盘。
在有限的资源分配中，创作者如何发挥创造力，如何打破固定思维，以灵活、轻巧的方式完成对类型片的升级重组？
国产类型电影未来想要走向精品化，泰国电影会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对象。
【文/布琳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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